聽父親說,祖父曾經是北京協和醫院的醫生,所以父親也成了醫生。而他在八二三炮戰之前,從金門衛生院轉到台灣成了軍法醫,常跟著大法醫楊日松先生上山下海。在小學六年級之前,不論是住在淡水,還是後來的板橋大庭新村,記得那時候軍用吉普車,隨時會出現在家門口,不論是半夜兩點,或是還在刮颱風,爸爸就會伶著一個皮箱,跟著憲兵,鑽進吉普車,第二天或更久才會回來。

雖然父親是醫生,但是當時仍然是軍職,收入不高,加上五隻黃口小孩要養,能夠入足敷出就已經很難了,跟本不可能有多餘的錢買一棟屬於自己的房子,可以開業行醫。所以,有著金門人堅毅不拔精神的母親,每天日以繼夜的作家庭手工,把所有的手工賺來的外快全部存起來,就是希望有一天能支持父親自己開業。母親在忙的時候,常把當時體弱多病的我抱在懷裡,同時看著我唸書,我也會唸著唸著就睡著了。

好不容易,在我小五結束的那年暑假,他們在中和鄉積穗國小大門斜對面,買了很小的一塊地,蓋了一棟很小的房子(才十幾坪,後來有再加大)。於是就在那年暑假,全家搬到了當時還非常鄉下的中和,擠在那間小小的房子裏。

五十年前的積穗國小

房子雖然小,但是卻在員山路邊,屋子的四週還都是稻田,不遠處也有些農舍,員山路則是一條很窄的破柏油路,上面遍佈著小石子。

父親利用屋前的一個角落,開了一個小小的藥房和診間,當年可是方圓好幾公里內,唯一的醫生。而結婚前在金門衛生院當護士的母親,又會講閩南語,也成了最佳的幫手。父親剛搬去時,仍然官拜中校軍醫,雖然不久之後退役了,但是一直到今天,附近一些老隣居,都還以軍醫稱呼父親。

開業後的頭幾年,記得常常半夜有人來急著敲門,父親也會拎著同一個皮箱,跟著穿過田埂去農家出診,然後皮箱空空回家。但是常常在下午放學回到家時,怎麼看到廚房有一隻活雞,或是有幾把新摘帶著泥土的青菜,媽媽說:「因為有些病人家太窮,你爸爸沒有收他們的醫藥費,這些可愛的鄉村農民,就會送些自家的農產品來。」後來隨著經濟發展,更有一些農民成了地主發了財,這種付不出醫藥費的情形,就越來越少發生。

當時斜對面的積穗國小,只有幾間破破的平房,每個年級只有四班,每班只有30多人。我也從當年全國第二大的板橋國小,轉學過來,完成了小六學業,以第一名縣長奬畢業。而且父親的診所也成了學校的特約診所。所以當年不論是父親,還是我,在那個小小的小學內外,都算是有一點小小的名氣。

現在的積穗國小

今年(2014)年初難得有機會,請了一個月的長假,回家陪父親過農曆年。回到家後的第一天上午,因為時差的關係,天不亮就醒來,再也睡不著了,不到七點,天剛亮就出門走走。先走到後巷的一家賣素食稀飯和麵線的小店,吃一碗稀飯,再延著小巷走到小山坡上的公園走幾圈。

走出了公園之後,就直接走進積穗國小辦公室,找到人事處生任,希望探尋當年老師和同學的下落。幾年前也曾經來問尋過,但是都因為只有短短兩個星期的假,匆匆就過了,沒有辦法等到結果。

隔了兩天,已經退休多年的小六班導師,打電話到家裏來確認,我則在隔天帶了一盒巧克力,去拜訪已經白髪蒼蒼的賴老師,也在老師那兒拿到了一份去年他們開同學會時的同學通訊錄。

我就開始一一的打電話給每一位同學,而他們之間也開始緊急通知,要在農曆年後開同學會。電話中他們都還記得我,但是我已經不記得其中部分的同學的長相。當我打給一位女同學時,說實在的,我已經完全不記得她以前的樣子,可是我可以從電話中聽出來,她非常的高興,並且告訴我,這些年她一直想要找我父親,跟他說謝謝,因為父親是她的救命恩人。其實我記得,我曾偶而帶過幾位同學回家,給父親打針吃藥,但是我早已經不記得到底是哪幾位。

今年的同學會

自從小學畢業之後也有40多年了,記得在出國念書前的夏天,大家最特別開過一次同學會,但是也只有大約三分之一的人出席,所以在其他的三分之二同學中,有很多是40多年未見了。而在今年的同學會上,我看著這些老同學們,雖然不少都已經或快要退休了,也都有不錯的成就,或是實實在在的過生活。

幾天之後,同學帶著她的老公,自家陽台種的水果和一盒正官庒人蔘來看父親。原來當年有一次,她病了好多天,已經很嚴重了,但是因為家很窮,沒有錢看病,而是被我硬拉到家裏,打針吃藥,病就好了,父親也沒有收她的錢。

但是40多年過去了,看著她在老邁的父親面前,感性的講述著這段故事時,雖然我和父親都已經完全沒有一絲的記憶,但是我可以看到了父親安慰又有點高興的眼神,而且感覺到在那天之後的好多天,父親的心情都特別好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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