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時候,母親常說:「多衣多寒!」,所以即使我從小身體不好非常怕冷,還是常常訓練我不要穿太多的衣服,一直要到高中練了中國功夫之後,我才變得真的不怕冷。記得在唸大學時的一個冬天,班上一位女同學居然對我說:「能不能拜託你多穿一件衣服?看到你,我就發抖!」

來到美國的頭三年多,住在與北大荒相當的蒙大拿州山城密蘇拉,冬天一二月冷到零下二三十度是很正常的事,所以後來搬到大約與北京相同緯度的馬里蘭州,跟本不覺得有冬天,偶爾在冬天回到台灣,當然就更不覺得有冬天了。

最近幾年,我們常在秋末之際回台灣,因為那段時間的台北,比較亁燥、比較涼爽,溫度大多在攝氏二十度(華氏六十八度)上下,儘管偶爾會飄一點小雨,但是對我而言,當然是最舒服不過的溫度。

去年十月底,剛回到台灣的頭幾天,由於十二個小時時差的關係,清晨天一亮就睡不著了。於是每天都很早爬起床,換上短褲和短袖波羅衫,出門散步,在人車稀少的清晨散步,空間清新舒服極了。然而看到公車站等車的學生、或是上班族,竟然有人穿著毛衣甚至皮大衣,看來對於大部分的台北人而言,可能算是有點兒冷了。

一天上午,氣溫不到二十度,我照例穿著短褲、短袖波羅衫,太陽眼鏡、和棒球帽,搭乘電梯下樓,準備出門散步。當電梯停在四樓時,進來了一位穿著長褲厚大衣,還用毛圍巾圍著脖子和頭髮,看不出來年紀的婦人。

進了電梯後,她轉身背對著我,一直一直笑了好幾秒鐘之後,也沒有轉身,就只伸出手向後指著我說:「看看我包得像粽子,你還穿短褲短袖!」然後又加了一句:「年輕真好!」

「不好意思!」我回道:「我六十了。」

她突然回頭,用僅有露在空氣中的一雙眼睛,把我從頭到腳快速地打量了兩秒鐘。此刻,電梯門打開了,她沒好氣的回了三個字:「保重呀!」,然後快速衝出大樓,消失在轉角。

其實,要不是她跑得太快,我還真想回她一句母親的名言:「多衣多寒啊!」,然而不可諱言,每一個人對冷的感覺,還是多多少少會有差異,也可能是可以訓練或習慣的。

今年初,美東出現一道號稱是百年來最強的「炸彈氣旋」冷鋒面,連續兩個星期的氣溫都在冰點以下,甚至連續好幾天白天的最高溫,都只有零下十幾度。

一天在社區門口,看到從校車下來的小學生,竟然有好幾位沒穿外套,而是把厚外套掛在背包上,還有穿著短裙的小女生,一個個紅咚咚的小臉上,要不是口中吐的白氣,完全看不出冷,初生之犢不畏「寒」的氣魄真令人驚訝。

我們看儍了眼,妻還有一點兒擔心的說:「這些小朋友是真的不怕冷,還是不知道冷啊?」。其實不用擔心,俗諺不是有云:「小孩子屁股有三把火!」而我們愈來愈怕冷,或許是因為火差不多快燒完了吧!

儘管我們在馬里蘭州住了將近三十年,或許也是因為年紀漸長,還是愈來愈怕冷,而身材修長纖細的妻,比我少一層肥油保護,當然比我怕冷。

然而不論再冷,日子還是要過。一個出著大太陽的下午,卻只有零下十度,為了要去超市買菜,妻穿上絨毛雪衣、帶著毛帽子、包了兩條圍巾、還帶著太陽眼鏡,被我嘲笑:「活脫脫就像是一個美麗的恐怖份子。」

進了超市之後,妻把手套和圍巾拿下來,等到買好了東西,要離開時,就站在玻璃大門裡面,戴上手套,再用圍巾把頭包好。

正要戴上太陽眼鏡準備要出大門時,超市的自動玻璃大門打開了,從門外走進來一位白髮蒼蒼,穿著長袖運動衫和休閒外套的白人老紳士,走到妻子面前,很客氣地微笑著說:「親愛的(Dear),妳要搶銀行嗎?」我和妻互看了一眼,然後三個人一起笑得彎了腰。

因為最近幾年來,全世界恐怖份子非常猖狂,所以即使今年冬天美國流行性感冒大流行,天氣再冷,老美深怕被誤認為是恐怖份子,很少有人在公共場所、捷運或機場用口罩或圍巾,反而成了真正散布流感病毒的恐怖份子。

 

本文刊登在2018年4月5日中華日報副刊電子報(4月6日報紙副刊)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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